茶中網(wǎng)
——連載（一）-1.jpg "鄒家駒：普洱茶的日本之戰(zhàn)——連載（一）")
瘋狂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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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人工發(fā)酵普洱茶（簡稱熟茶）問世后不到兩年，香港盛傳普洱茶消肥減瘦，降血脂血糖，抑制脂肪肝和改善便秘。在此之前，不管是民間傳說還是史書記載，普洱茶的藥用價值僅停留在消食去膩比一般茶葉功能彰顯的層面上。香港利豐公司林芝銘小姐用人工發(fā)酵云南普洱茶設計了一個冠名“美的青春茶”小包裝賣往日本。被世人視為經(jīng)濟動物的日本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云南普洱茶的妙用，視其為中國古代傳來的“神秘茶葉”。日本媒體介紹，好的云南普洱茶需要2、3年發(fā)酵期，產(chǎn)量難以提高，貨一直不夠賣。商家有個通病，東西越少越狂搶。從1978年開始，每屆廣交會日本商社都蜂擁而至，大肆搶購普洱茶，不問真假不問質量，有數(shù)量就行。當年日本經(jīng)營普洱茶的有橫濱日中貿(mào)易、新光貿(mào)易、丸成商事、神戶東榮等二十多家商社。云南供貨能力有限，每年只能提供兩、三百噸數(shù)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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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一）-2.jpg "鄒家駒：普洱茶的日本之戰(zhàn)——連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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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一）-3.jpg "鄒家駒：普洱茶的日本之戰(zhàn)——連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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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出口數(shù)量追不上日本的消費熱潮，引出了普洱茶發(fā)展歷史上的怪胎：廣東、貴州、四川、湖南等省先后用小葉種烘、炒青茶葉渥堆發(fā)酵供應日本市場。據(jù)日本大藏省通關統(tǒng)計，到1980年5月末除綠茶外的中國發(fā)酵茶葉進口數(shù)量已經(jīng)達到了1260T，大大超過79年的940T，估計全年進口量將達到2000T（見圖）。幾千噸真假“美猴王”擁進日本，牌子名目繁多，有“窈窕茶”、“瘦身茶”、“減肥茶”、“蜂腰茶”、“云南銘茶”等等，質量良莠不齊，價格差距懸殊。中國發(fā)酵茶葉在日本市場迅猛發(fā)展和不成熟的亂相，給競爭對手提供了機會和口實，有人利用媒體攻擊普洱茶加工過程中產(chǎn)生霉菌。質疑霉菌的社會輿論當頭一棒，打暈了消費者，普洱茶銷售幾乎處于停滯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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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一）-4.jpg "鄒家駒：普洱茶的日本之戰(zhàn)——連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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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日本大藏省的茶葉進口統(tǒng)計資料可以看到，日本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已經(jīng)開始從廣東口岸進口中國人工發(fā)酵茶葉，但數(shù)量小，銷售對象主要是中國僑民。廣東的發(fā)酵茶，香港俗稱廣東陳茶，主料是越南茶和本地綠茶。廣東1965年進口越南毛茶500噸，67年至69年進口2000噸，71年至73年進口1000噸。云南從1956年開始到“文革”結束，每年調供廣東100噸左右曬青毛茶參與拼配發(fā)酵。云南茶數(shù)量少，車水杯薪，在廣東陳茶中不起主導作用。廣東陳茶原料不同，雖經(jīng)發(fā)酵，銷售時也打著普洱茶的名，卻明顯沒有云南大葉種曬青茶發(fā)酵后的特殊藥理作用。微生物同云南大葉曬青茶的人工結合，扭轉了廣東陳茶在日本市場十多年徘徊不前的被動局面，在短短的時間里敲開了日本主流社會的大門。世上的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微生物是塊敲門磚，敲開門后卻被視為可能污染凈土帶來危害的霉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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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有個特點，業(yè)內(nèi)競爭異常激烈，但遇到共同威脅和可能得到共同利益時極容易結盟行事。丸成商事株式會社洪維成先生攜夫人飛往北京，代表經(jīng)營普洱茶商社向總公司反映日本普洱茶市場困境，請中國派出代表團調查情況，解決市場亂相，解答普洱茶相關問題。
——連載（一）-5.jpg "鄒家駒：普洱茶的日本之戰(zhàn)——連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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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一）-8.jpg "鄒家駒：普洱茶的日本之戰(zhàn)——連載（一）")
會晤北京
??丸成商事既賣烏龍茶又賣普洱茶，因而總公司通知廣東云南各來一人參加與洪維成先生的會談。廣東茶葉進出口公司特種茶科連少利科長和我分別從廣州和昆明飛往北京。會談在東華門前出口大樓一樓洽談室進行，中方由中土畜總公司茶葉處陳奭文副處長主談。洪維成先生在日本出生，祖籍福建，會講閩南話，他介紹了日本近幾年市場變化情況，重點談的是普洱茶。日本傳統(tǒng)喝蒸青綠茶，除少數(shù)人接觸發(fā)酵紅茶外，總體對中國其它特種發(fā)酵茶認識了解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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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日本科研機構研究，證實云南普洱茶對血脂降低有特殊功效?，F(xiàn)在不僅華僑喝，越來越多的日本人已經(jīng)開始關注普洱茶。他談了幾個市場問題：一是日本人習慣喝的綠茶不發(fā)酵，對茶葉制做有微生物參與感覺陌生，喝普洱茶說有霉味，希望中國方面能對普洱茶中的霉菌做出合理解釋。二是假貨太多，魚目混珠，造成許多日本人在花錢贖買他們對發(fā)酵茶的無知。當他們發(fā)現(xiàn)上當受騙，會懷疑甚至拋棄普洱茶。三是商家只顧當前利益，夸大宣傳，不正確引導容易造成市場大起大落。洪先生的意思是日本特種茶經(jīng)營商家邀請中國近期內(nèi)去一個調查團，理順市場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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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維成的北京之行，其實是總公司駐日本代表處促成的。面對混亂的市場，眾商家紛紛上總公司代表處反映，請求幫助支持，解答有關普洱茶的技術問題。一段時間里，翻譯王營環(huán)應接不暇，可他不熟悉普洱茶，無法解答連串的提問，特別不能輕易回答有關霉菌的問題。代表處里只有福建而沒有云南來的同志，處理普洱茶事務顯得力不從心，不久后升任總公司副總經(jīng)理的馬克謹代表擔心普洱茶市場走偏，因而出了一個讓商家直接到北京反映的建議。
（陳奭文副處長1978年率領中國茶葉貿(mào)易代表團首次訪問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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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奭文副處長說，“前年我?guī)е袊枞~貿(mào)易代表團首次訪問日本，那時中國特種茶在日本主流市場剛剛起步，數(shù)量小，問題沒有那么多，今年發(fā)展特別快，情況不一樣了，有許多新情況新問題。中國特種發(fā)酵茶銷量大增，必然影響日本本土不發(fā)酵綠茶的銷量?！敝袊鞘澜绮铇涞脑a(chǎn)地，中國悠久的茶業(yè)歷史、豐富的茶事經(jīng)歷和社會實踐積累，是中國茶葉加工工藝和茶品多樣化的天然創(chuàng)發(fā)基礎。中國出現(xiàn)形式多樣、程度不同的茶葉發(fā)酵方式，先后發(fā)明和使用了酶促變化、濕熱作用、渥堆作色、自然氧化和微生物發(fā)酵等加工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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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副處長說話聲音不大，但中國茶葉的厚重歷史給予她充足底氣評說日本競爭對手：“日本只生產(chǎn)蒸青綠茶，發(fā)展上只停留在綠茶階段，自己沒有發(fā)酵茶，就說不是好東西，以攻擊霉菌來否定微生物發(fā)酵沒有社會實踐認識和科學根據(jù)?！彼J為日本不產(chǎn)特種發(fā)酵茶，雙方在這個領域的合作前景更加廣闊。洪維成先生反映的情況很好，有助總公司通盤考慮，制訂一套管理日本市場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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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副處長晚上設宴招待洪維成夫婦一行。席間講定，總公司近期組織一個小組赴日本，重點調查解決普洱茶問題。第二天一早，總公司九處（茶葉處）業(yè)務員李振基、廣東連少利和我陪洪維成夫婦去爬香山。李振基在北京工作，外事活動多，以前又出過國，穿了一套西裝，走熱了解開全部扣子，看上去還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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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連少利沒西裝，穿參加廣交會得的外事服裝補貼費做的中山裝，全部解開扣子似乎不協(xié)調，走熱了只好解開上面幾棵扣子。洪先生的風衣似乎比中山裝要飄逸一些。丸成商事是進口普洱茶的大戶，北京之行順利，洪維成先生心里高興，爬山時情緒很好，六十來歲的老人了，不休息，一口氣從山腳爬到山頂，我們跟著都感覺吃力，連少利干脆躲到半路一個亭子里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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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起：連少利、洪維成、鄒家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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酵兮綠兮
??接到通知，讓去日本，我感覺意外，公司里還沒人出過國，這等好事怎么會落到我頭上。原來確定去三人，總公司李振基，廣東茶葉公司黨委書記姜振禮。廣東去了領導，云南只能去科長或業(yè)務員。潘意如科長剛從外貿(mào)局業(yè)務處調來，她沒學過或搞過茶葉，去日本回答霉菌問題，她沒有把握，思想有顧慮，好事就這樣落到了我頭上。領了500元的出國服裝費，我去做了一套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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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廣東茶葉進出口公司的經(jīng)理叫王漢民，姜振禮去日本，介紹書記日本人聽不懂，故以經(jīng)理相稱。那時在許多企業(yè)里，書記還比經(jīng)理管用。在總公司眼里，云南省公司的經(jīng)理是生產(chǎn)型的，廣東開埠早，經(jīng)理是外貿(mào)經(jīng)營型的。姜振禮前年8月才率西歐茶葉貿(mào)易小組轉了一大圈回來，這次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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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左一總公司九處張維儉處長、前二洪維成、前三姜振禮。右后一連少利，后二洪夫人，后左一鄒家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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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知道普洱茶是綠茶后發(fā)酵的茶品，因而只進口熟茶。青餅（生餅）沒發(fā)過酵，日本人拿樣回去同他們不發(fā)酵的蒸青茶一對比，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從來沒下過單。有一日本商社訂了一批250克方磚，因我方出錯，盒上印的是普洱方磚，盒內(nèi)裝的是青磚，第二年就沒了定單。普洱茶從進入日本的那天起，質疑茶葉有霉的問題就沒有停止過。群馬株式會社的用戶東西物產(chǎn)（株）扳本敬四郎先生多次反映普洱茶有霉味，有霉，要求公司對這一問題作一解釋，以便對消費者宣傳。扳本敬四郎出版一本《中國針灸》雜志，自己又親身推廣中國針灸。他進口云南普洱茶，又在每期雜志上出文章介紹普洱茶，可客戶提問他卻回答不出來。對幾次交易會上的回答不滿意，他竟然飛到昆明，要親自到普洱茶產(chǎn)地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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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鄒家駒、黃又新、宋文庚、扳本敬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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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又新和我陪扳本敬四郎到西雙版納轉了一圈。回到景洪那天，他說普洱茶發(fā)酵工藝同日本納豆發(fā)酵和鮮魚發(fā)酵工藝一樣。他詳細告訴我們，北海道漁民將鮮魚放在陶罐里，蓋帽緣用水封口，存放三年讓魚發(fā)酵長毛才食用，價錢還挺貴。鮮魚發(fā)酵三年才食用的事我也聽其他日本人講過，只是沒他講的詳細。我們?nèi)マD菜街子，他指著傣族酸筍說是發(fā)過酵的，我說晚上弄給他吃。他買了一餅野蜂蛹，回到賓館，在手心里倒上幾只蠕動的蜂兒，一口生吞活咽下去，弄得黃又新和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景烘熱，賓館沒有空調設備，全部門窗都打開透氣。那時我們不知道桑拿足浴是怎么一回事，他請黃又新站他身上踩背，我在一邊奇怪得發(f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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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日本前一天，陳奭文副處長召集我仨開了個會。作為開場白，她談了一段話。前年年中去日本，重點考察蒸青茶生產(chǎn)、加工技術，先后參觀日本茶葉科研機構、茶農(nóng)經(jīng)營的平原、高山茶園，以及大中小規(guī)模不同的毛茶初制和精制廠，采茶加工機械、抽氣充氮機械、包裝紙等專業(yè)廠。組員劉典秋（后繼陳彬藩等之后擔任福建茶葉進出口公司經(jīng)理）和吳雪根還在茶農(nóng)經(jīng)營的蒸青茶初制廠實習制茶技術，并寫出日本蒸青茶生產(chǎn)加工技術考察報告。第二年初，福建省首次辦理7噸蒸青茶空運日本，搶新上市，每噸售價人民幣18000元。除去運費，每噸比一般貿(mào)易方式多賣6000元，共多創(chuàng)匯4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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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外貿(mào)部通報表揚了此事，隨后越來越搞不下去了。日本專家一走，機器還是日本人送的機器，品質下來了，日本農(nóng)林省又作梗，鼓動茶農(nóng)鬧事,結果我們造成積壓。74、75、76連續(xù)三年召開蒸青茶座談會，真是用盡心力，去年又在浙江金華蔣堂農(nóng)場開會，帳算下來虧了。反省一遍，搞蒸青茶是用我們的弱項碰日本的強項。我國特種茶有優(yōu)勢，是強項，日本不會搞發(fā)酵茶，在他們是弱項。我們要以強制弱，對日市場的工作重點要轉過來放在特種茶上，擴大生產(chǎn)，多宣傳介紹推銷，這樣同蒸青茶也避免了正面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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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副處長提了幾條意見：一. 小組任務以普洱茶為主，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回來提一個對日經(jīng)營方案。二. 烏龍茶的問題由廣東負責解答,普洱茶的問題由云南負責解答。普洱茶微生物發(fā)酵，情況較為特殊，是一個敏感問題，回答解釋要作好充分準備。三. 小組要在總公司駐日本代表處指導下工作。四. 主動拜訪日本最大的蒸青茶商戶伊滕忠株式會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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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登上北京飛往東京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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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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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鄒家駒漫話普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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